“素媛啊, 對不起, 都是爸爸的錯, 都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素媛，對不起……”

任東勳的心疼得厲害，他感覺到很多看不到的刀在一下又一下地朝著他身上紮來, 痛苦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 高大的身體佝僂了起來，他的雙腿似乎再支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 任東勳緩緩地跪倒在地。

他捂住自己的臉, 壓抑的哭聲從指縫之中宣洩出來。

有護士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中只覺得無比難受。

“太慘了啊, 怎麽會遭遇那樣的事情呢？”

“是啊，老天爺對他們實在是太不友好了，他們一家人實在是太慘了……”

大部分的人都心存善意，對他們的遭遇充滿了同情，醫院的醫生護士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對他們都有照顧。

就連原來和美姬不和的大嬸，在聽說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常常會帶著燉好的雞湯魚湯來醫院看望美姬他們。

“美姬啊, 這是我剛剛燉的草魚湯，是我家孩子他爸爸特意去鄉下抓回來的，你趕緊趁熱喝了吧。”

胖胖的大嬸將保溫桶裏面的魚湯倒在了碗裏面, 她端著碗準備餵美姬，美姬掙紮著坐了起來，不想麻煩她。

“香子，我自己來就好了，你不用餵我的……”

美姬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會因為她家的垃圾桶往她家門口放了一點兒就會炸毛的鄰居會做這樣的事情，過去她們經常會吵得臉紅脖子粗，她也經常會被香子氣得流眼淚。

可是當素媛出了事情，很多原來關系比較親密的朋友都和他們斷絕了來往，這個一直都和她們家不和的鄰居，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香子……”

美姬哽咽了一聲，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淌，看到她這個樣子，香子急忙將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她扯了幾張紙巾，幫著美姬擦幹凈臉上的淚水。

“你快點兒別哭了，素媛她是那個樣子，你現在又躺著不能動，一切都要靠著素媛的爸爸支撐著，你要是就這麽一直都哭哭啼啼的，素媛爸爸該怎麽想？”

美姬吸了吸鼻子，用力地將眼淚擦幹：“我不哭了，我不能哭，為了孩子，為了素媛，我不能在哭了。”

香子點了點頭，又將魚湯端了起來：“你快點兒喝了吧，只有營養跟上了，身體才能好，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可不能想那麽多，你就算是不在乎你自己，你也要為自己肚子裏面的孩子著想。”

其實美姬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可是香子的話，卻句句都到了點子上面，如果她倒下了，素媛該怎麽辦？孩子他爸該怎麽辦？她肚子裏面的孩子該怎麽辦？

想到這裏，美子強壓著心裏的惡心，就著香子的手，一口一口地將魚湯喝光了。

餵完了美姬，香子將碗筷拿去洗刷，洗幹凈了之後，又將碗筷放到了床頭櫃上面，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面，看著躺在那裏瘦的已經不成人形的美姬。

旁人懷孕的時候，都會胖一些，可偏偏美姬遇到了這種事情，整個人比沒有懷孕的時候還要瘦上一圈兒。

原來香子看不上美姬，總覺得她天天裝出來一副嬌嬌弱弱的樣子，可是素媛出事兒之後，香子卻把從前的成見全都丟開了。

遠親不如近鄰，她們都做了那麽多年的鄰居，不論如何，她都要對美姬多照顧幾分的。

“美姬，你在醫院好好休養，好好照顧素媛，我會幫你看著家的，你不用擔心家裏面，我會幫你照顧好的。”

美姬的眼睛一酸，險些又哭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嘴裏面翻來覆去地只念叨著一句話：“謝謝你，香子，謝謝你……”

“唉，你和我還客氣些什麽，素媛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別在去想了，現在你該做的就是好好照顧素媛，盡快的讓她身體恢覆過來，孩子她都遭遇了那樣的事情，心裏面本來就不好過，你若是一直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她心裏面只會越來越難，只有你先看開了，才能開解素媛啊……”

香子語重心長地勸了好一會兒，她的話，美姬也聽了進去。

“香子，我知道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的恩情，我以後會報答的……”

香子擺了擺手，又坐了一會兒之後便收拾了保溫桶準備離開了。

“美姬，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在過來。”

“再見，香子。”

“再見，美姬。”

*****

美姬和左思的病房並不在一處，任東勳樓上樓下的跑，又要照顧美姬，又要照顧左思，不到兩天的時間，他已經瘦了一圈兒。

左思脫離了危險期，已經轉移到了普通的病房，只不過她的精神還沒有恢覆過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睡著的，只有少部分的時間是清醒著的。

靈魂和身體受到損耗的下場便是，她吸收力量的速度變得慢了下來，當左思的力量不夠強大的時候，她是沒有辦法解開那些記者身上的幻境的。

距離那些記者昏過去，已經過去了五天的時間了，這些天他們一直都沒有醒，為了維持他們的身體機能，醫院不得不將營養液輸入他們的體內。

這麽多的記者昏迷的事情，不可能隱瞞下去的，又有新的記者聞風而動，來到了醫院之中，只是這一次，他們來找的人不是左思，而是這八十多個昏迷的記者。

畢竟，八十多個記者同時無故昏迷，要比任素媛的案子要有噱頭的多。

第七天的時候，這些一直昏迷不醒的記者們醒了過來。

在他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這些記者的嘴裏面全都發出了淒厲之極的慘叫聲。

“求求你，不要傷害我……”

“救命啊，救命啊！！！！”

“好疼啊，我好疼啊，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清醒過來的記者們還不如陷入昏迷的時候，他們被巨大的恐懼所籠罩著，很多人當時便失禁了，不大的病房裏面充斥著人類排洩物的臊臭氣。

這些人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不停地大喊大叫著，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也沒有辦法好好的溝通，更嚴重一些的，甚至開始通過自殘，宣洩自己的痛苦。

“求求你們，幫幫我，救救我……”

“救命啊，求求你們救救我……”

誰也不知道在這些記者們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除了吼叫救命之外，說不出其它的話來。

最後醫院的人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給他們註射了鎮定劑，讓他們昏睡過去。

當人，這場詭異的事件被後來的記者們全都記錄了下來，發到了報紙新聞和網絡上面。

不到一天的時間內，整個泡菜國全都知道了安仁醫院的這起多人無故昏迷，醒來之後卻陷入瘋癲新聞。

報紙和新聞上對那些人打出來的馬賽克很薄，只只要是熟悉他們的人，很容易便能認出來那些人是誰。

這個新聞引起了泡菜國全民關註，因為事情發生的太過離奇，太過匪夷所思了，大家都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些發布了這條新聞的記者們也在醫院裏面蹲守了下來，繼續跟進這條新聞，進行後續報道。

在那些人被註射鎮定劑的幾個小時之後，陸陸續續地有人醒了過來。

有一部分的人直接精神崩潰，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裏面，還有一部分的人倒是沒有精神崩潰，不過看起來仍舊不太正常。

這些人之中，不管是男是女，似乎都對男性產生了巨大的排斥，若是女人接近他們，他們還能保持冷靜，若是有男人接近他們，這些人立即便會崩潰地大吼大叫起來。

“不要靠近我！！”

“把你的臟手拿開！！！”

“救命！！！”

有些記者不信邪，以為他們是在偽裝，有男記者故意接近那些人，結果在他們發覺男記者靠近的時候，有很多人當即便尖叫了起來，而另外一些男性，則在男記者接近的時候，嚇得渾身痙攣不止，最終昏厥了過去。

尖叫或許可以偽裝，可是恐懼到痙攣昏厥，根本就不可能偽裝的出來。

這些事情通過文字畫面忠實地反饋給了泡菜國的人民，所有關註這件事情的人全都想要知道，這一切到底都是怎麽一回事兒。

那些還有理智存在的人告訴醫生，他們很疼，他們的身上受了很多的傷，他們請醫生給他們治療，可是醫生在檢查過後，卻發現，這些人全都健康的很，他們根本就沒有病，根本就沒有受到傷害。

“不可能！”

得知了醫生的診斷之後，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壯漢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

“不可能，老天爺，你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對待我的，醫生，救救我，醫生，為什麽不救我……”

這些人明明沒有任何的病痛，卻堅定地認為他們受了很大的傷害，他們賴在醫院之中，不肯離開。

院方無奈，只好報警，想要將這些人驅逐出醫院之中。

誰知道這些人的精神都已經不正常了，只要警察來驅趕他們，這些人便開始自殘，更有過激的，直接從樓上跳了下去，摔斷了兩條腿。

為了不引起更大的矛盾和恐慌，警察只能離開。

但是醫院不可能留下這些無病無痛的人占據著醫療資源，在和醫院方便溝通之後，確定這些人的身體確實沒有什麽毛病之後，上級領導緊急抽調了二十多個心理醫生過來治療這些人。

身體沒病沒傷害，卻認為自己有病有傷，不是身體上的原因，那就一定是精神方面的原因。

心理醫生的幹預還是有效的，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這些人終於說出了他們在昏迷時候遭遇的那些事情。

他們都遭遇了和任素媛一模一樣的事情，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他們都在那個長達兩個小時的噩夢之中不停地輪回著。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知道自己是誰，可是當噩夢一次又一次地重現，就好像始終沒有盡頭的時候，這些人的意識慢慢地產生了混亂，忘記了自己是誰。

夢境之中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他們的痛苦，恐懼，絕望，全都是真實存在的。

在噩夢之中輪回了那麽久，他們終於真切體會到了自己從前做的那些事情是多麽的殘忍。

刺不紮到自己的肉上的時候，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疼痛的，他們親身體會過了素媛所經歷的那些事情，才明白了素媛到底經歷什麽可怕的事情。

八十多個人，除了二十多個精神脆弱崩潰的進了精神病院的人，剩下的那些人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恢覆了正常——只是表面上恢覆了正常而已。

他們經歷了那麽漫長的噩夢，怎麽可能會忘記那夢境之中的一切？？？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左思的身體也在一天天的好轉，在左思可以下床的時候，警察終於將嫌疑人縮小在了一個範圍之內。

只是憑著有限的證據，他們沒有辦法最終確定那個犯罪嫌疑人是誰，他們只能來找素媛這個受害者，讓她來只認誰是侵犯她的那個兇手。

“雖然犯罪嫌疑人已經鎖定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之內，可是現場被破壞嚴重，除非有確鑿的證據，才能下達抓捕令，逮捕那個罪犯，可惜的是，警方現在所掌握的證據之中並沒有足以能定罪的證據，所以只能由受害者指認兇手，我們才能夠實施抓捕。”

讓一個孩子去直面那個將她害成這個樣子的惡魔，這無疑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可是在證據被破壞嚴重的情況下，警方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法律如此，無法違背。

左思沈默了很久，最終同意了這個要求，她並不是真正的素媛，她並沒有親身經歷過素媛所遇的那一切，所以她並不害怕那個兇手。

既然只有她指認，才能抓捕那個兇手，那她願意去這麽做，一切都是為了素媛，為了那個遭受了這麽可怕傷害的孩子，她願意去幫助她，將那個兇手繩之以法。

“警察先生，我願意去的。”

也許是左思臉上的表情太過平靜，來辦案的那兩個警察看著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心裏面一陣陣地發緊。

遭遇了這麽可怕的事情，這個孩子還能有這麽一雙清澈的眼睛，他們身為警察，穿著這身制服，卻沒有保護好這樣純真無暇的孩子……

***

雖然左思同意了指認兇手，可是在她去之前，仍舊要經過心理醫生的查驗，確認她的精神狀態正常之後，他們才將嫌疑人的照片拿出來，讓左思指認。

警察將那些嫌疑人的照片一字排開放在桌子上面，以方便左思的指認。

左思的目光從那些照片之上掃了過去，最後落在了那個面容憨厚，看起來很像是一個好人的人照片上面，布滿了傷痕手指放在了那張照片上面，左思看到了那張照片上寫著那個嫌疑人的名字，崔永志。

“就是她。”

那張臉已經深刻在素媛的記憶之中，即便是閉上眼睛，素媛都沒能描繪出來，左思擁有素媛全部的記憶，她自然也能認得出來。

是他將素媛害成這個樣子的，是他利用了素媛的善心，對她做出那麽可怕的事情的。

左思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那是殘存在她身體裏面屬於素媛的意志。

那兩個警察繼續追問：“是他嗎？崔永志，你確定是他嗎？”

任東勳將顫抖不止的左思抱進了懷裏面，他看著那兩個還想繼續逼問下去的警察，崩潰地大叫了起來：“我們素媛說兇手就是他，你們為什麽還要問？既然你們不相信她，為什麽又要來找她？”

面對一個悲傷絕望的父親，兩個警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們收拾好了照片，低聲說了一句抱歉，便離開了病房之中。

任東勳抱著左思，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淌。

“對不起，素媛，我沒有能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是爸爸讓你遭遇了這一切……”

左思趴在任東勳的懷裏面，他的情緒左思完全都能感覺得到，她伸出手來，拍了拍任東勳的背部，喃喃地開口說道：“爸爸，我沒事兒了，你別在哭了……”

左思不說話還好，她一說這些話，任東勳哭得比剛剛更加傷心了，左思被他哭得心裏面也有些發堵，剛剛勸了一句，任東勳似乎哭得更加厲害了，左思沒有敢在勸說，任由任東勳抱著她在那裏哭著。

****

有了左思的指認，任東勳很快便被警察逮捕了，可是在法庭之上，任東勳卻並不承認侵犯了素媛。

“你們有什麽證據說我侵犯了那個孩子？那天我喝醉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沒有侵犯她，我不可能侵犯她的。”

崔永志無恥的令人發指，他不肯承認侵犯了素媛，作案時候的那些證據又都被毀滅了，素妍的身體內部被高壓水槍沖洗過，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只有一個受害者，想要給崔永志定罪，似乎根本就不可能。

崔永志很無恥，卻也很狡猾，他將所有一切證據全都毀滅掉了，除了任素媛之外，警察找不到任何有利的證據。

案子進行到這裏，似乎陷入了僵局之中，無奈之下，法院只好休庭。

崔永志在被壓著走過原告席的時候，面帶得意地看著坐在那裏的左思，他瞇著眼睛打量著左思，眼中的淫/邪之色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掩。

“你們，又能拿我怎麽樣呢？”

近乎挑釁的話傳入了任東勳的耳中，他緊繃的那根弦兒徹底斷了，揮起手來，便想朝著崔永志打過去。

他的動作被攔了下來，法警護著崔永志離開了，在進到後面的監牢的時候，崔永志轉過身來，朝著任東勳和左思豎起了中指。

他囂張至此，似乎認定了自己不會受到任何的懲罰，他覺得庭審不過是走一個過場而已，結束了之後，他的日子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了。

這樣的情景是左思始料未及的，她根本就無法想象，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即使指認了兇手，因為拿不出證據來，所以兇手不會受到任何的懲罰。

為什麽會這樣呢？

左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之後，她甚至想要親自出手，了解了崔永志，然而，在左思還沒有出手的時候，事情又有了新的轉機。

崔永志能對素媛做出那樣的事情，事後又毀滅了一切的證據，這便證明了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如果是第一次做，他不可能會這麽縝密。

誠然，左思並不聰明，可是被她拉入幻境之中的那八十多人之中有不少的聰明人，他們是記者，無論是知識面還是閱歷，都比左思要豐富的多，這些人回去之後，暗中便開始了調查，終於在第二次開庭之前，找到了足夠的證據。

除非是天生的犯罪天才，否則的話，沒有人會在第一次作案的時候就做到完美無瑕，很顯然，崔永志，並不是個天才。

這些人將他們調查到的東西交給了警方，警方展開調查之後，很快便掌握了崔永志的犯罪證據。

第二次開庭的時候，崔永志看到那麽多的證據的時候，終於低下頭顱，承認了他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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